端木宸的速度比平時慢了許多，氣勢沈默，跟在身後的蘇德越發小心翼翼。

黃帝忽而換了一個方向前行，蘇德背過手去，將一眾的宮人擋在了原地。

毓華殿空無一人，但每一寸都是不染纖塵的，每一處的布置都是恰到好處的。

端木宸步入殿中，一路進了內室。

紅妝臺，粉紗床，分明就是女子的閨閣。

但殿中卻沒有一個人，安靜的厲害。

只有燭火跳動，仿佛是為了他而一直備好的。

端木宸穩穩的坐在桌前。

蘇德上前，麻利的升起爐火，開始煮茶。這動作，仿佛做過許多次一般。

“蘇德。”端木宸喚道，“你覺得印寒……皇後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？”

蘇德道：“皇上，奴才不敢妄議皇後娘娘。”

“要你說你就說，廢什麽話。”端木宸擡眼一瞪。

“回皇上，要奴才說，奴才並不覺得娘娘是傳言中那樣的驕橫，許是以訛傳訛，才壞了娘娘的名聲……”

端木宸皺眉：“旁人這麽說也就罷了，可是……”

蘇德抖了抖。

是啊，她雖是沒有明說，但言語之間的模樣，顯然也是這樣表示皇後娘娘的性格，這……

皇帝的眉頭愈發深刻了。

蘇德咬咬牙，道：“皇上，花有千顏，人有多面。凡事不能以一面而定，這其中許是有什麽波瀾，是皇上不曾知曉的。”

端木宸沈默，緩了緩又笑道：“這丫頭看著蠢笨，關鍵點還是有些腦子的，知道朕有為難之處，寧願自己受點委屈。印丞相教出來的女兒，果然不是外界傳的那般不堪，人言可謂，自古有之……”

說罷，轉而又似是自語：“朕還道，父皇何苦給朕指這麽個潑辣皇後，如今才曉得，父皇才是慧眼，朕是被流言蜚語遮了目……

原本，朕是打算看著父皇母後還有印丞相的份上，多多包涵她就是了，現在卻是知道是朕偏聽留言了。往後這種錯誤，朕必不能再犯了。”

“皇上聖明，萬民之福。”蘇德立刻恭維道，垂著的眼裏卻是驚訝著。

皇上只要一進毓華殿，總是她的千般美好萬般如意。今日卻說起了皇後娘娘，看來往後，即是皇後沒有寵愛，也會讓皇上留意幾分了吧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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莫筱染擡眼看了看長樂宮的匾額，又低下眼，背著眾人深呼吸了兩下。

她是皇後……一人……額……兩人之下，萬人之上的皇後。

鈺梅盤了一個很巧的發髻，將她額側的傷疤遮住了，只不過想來這些女人也是知道的。

但她是皇後，也不是出自什麽沒勢力的家族，這些女人不敢出聲諷刺也是理所當然的。

莫筱染再一次體會到了，權利、地位在這種制度中是個多麽重要的東西。

傳旨的宮女還沒出來，莫筱染已經將身後的一眾女人全部拋到腦後了。

大昭朝的太後是個傳奇人物。

不論是印寒璃的記憶中，還是鬼叔給的傳本裏，太後聞人氏都是個不簡單的女人。

太後娘娘的叔父聞人枯乃是先帝恩師，也是印丞相的師傅。

傳之文韜武略，智勇非常，若非此人坐鎮端木軍中，大昭朝的建立或許還要花費許久時日。

聞人家只有他叔侄二人，聞人枯不戀權位，至今有傳他還在游歷天下。

大昭建後，為了安穩朝政，與世家和功臣的聯姻是必不可少的，但偏偏聞人憐還是被封了皇後。

先帝後妃甚多，後宮也算得上慘烈非常，機關算盡，卻無一人能將她拉下後位。

世人皆知，聞人憐自小得聞人枯教誨，還曾與先帝一同上過戰場，心智手腕，自然是深宮後妃們比不得的。

莫筱染翻了好幾天的野史，決定緊抱太後的大腿。

古今中外的男人都是一個“咳”樣。

只要有錢，有權，什麽事兒都不靠譜，更何況這本來就是可以三妻四妾的世界。

她和皇帝沒有什麽感情，很難說以後出現一個寵妃，就讓她無腿可抱了，比如……印楚玥……

太後就不一樣了。

莫筱染覺得太後肯定是知道印寒璃的身世的，畢竟她親爹也是個大將軍。

一同打下天下的人，怎麽也要有幾分情誼。比起皇帝的腿，太後的大腿顯然更容易抱一些……

莫筱染心底打著氣，一擡眼便看著翠柳走出殿門。

見過禮後，翠柳領著眾人進了永安殿。

永安殿布置的還算樸實，慈嫻太後端坐上首，左側還坐著一位素衣貴人。

莫筱染眼皮直跳，這人必是先帝遺妃了，可這究竟是誰啊。

硬著頭皮福下身去，莫筱染帶著眾妃道：“臣妾/嬪妾參見太後娘娘，太後娘娘萬福金安。”

莫筱染站起身，又對著那貴人半頷首道：“見過順太嬪娘娘。”

聲音明顯含糊了不少，好在身後的妃嬪們跟著向那人行禮：“臣妾/嬪妾參見順太嬪娘娘。”

猜對了！莫筱染松了口氣，看著慈嫻太後微微擡起的手站了起來。

順太嬪這時起身半福：“參見皇後娘娘，娘娘千歲。”

莫筱染趕緊叫起，偷偷擡眼。

慈嫻太後今年是四十有六，現代人的眼光還不算太老。肩正首直，眉目間還能看出幾分英姿颯爽，五官還能看出小家碧玉的清麗。

眼唇角邊布著細紋，額首也有些許，多少帶著一些疲累的模樣。

再看一眼順太嬪，姿色倒是普通，但整個人氣息沈靜，好似連帶旁邊的空氣都安靜了一般。莫筱染心中一動，垂目時果見她手腕上帶著一串念珠。

“都坐吧。”慈嫻太後一聲吩咐，莫筱染便作勢往上首的椅子挪去。

“璃兒。”

莫筱染一楞，趕緊福身：“臣妾在。”

慈嫻太後笑道：“無須這般拘謹，過來讓哀家看看。”

室內忽然靜謐了許多。

莫筱染卻是不由暗喜，乖巧地走到了太後跟前。

慈嫻太後牽著她坐在了身側，視線尤其的和藹。溫和地拍拍手背，太後道：“璃兒可還習慣？”

“回太後娘娘，宮中一應事物都是極好的。”

慈嫻微微頷首，道：“璃兒即是皇後，喚哀家一聲母後也是應該。”

莫筱染展顏一笑：“母後。”

“好、好。”慈嫻好似沒有註意其他妃子一般，自是與莫筱染十分親近，“若是那小子敢欺負你，哀家替你收拾他！”

面上陡然一紅，莫筱染支吾著不曉得如何回話。

語話倒是沒有毛病，只是那口氣偏生暧昧了幾分，這般進展顯然不是她對“太後”這個詞的定義。

若不是眼前的這人通身氣派，她真有一股普通婆媳的錯覺。

許是窘迫的模樣取悅了太後，面上的笑容愈發慈和了。

莫筱染心頭大定，索性也不答了。

“太後娘娘。”順太嬪微微笑道，“您這是見了兒媳，便是連其他的都忘記了。”

慈嫻掃了掃眾人，作勢瞪了瞪順太嬪：“哀家見兒媳，自然是高興了，可憐這孩子才進宮，便是遭了這般大罪，真真令人生氣！”說著，還心疼似地在她額前發上撫了撫。

莫筱染垂眸，側眼將那幾人看了看。

路婕妤禁足未到此處，淑妃卻是解禁了。

今日一早，她便帶了抄好的女誡在承祥殿裏請了罪，那厚厚的紙張，只怕不是十遍那麽簡單。

此時的淑妃愈發垂著腦袋，好似要縮進脖子裏似得，其他人亦是一副恭順的模樣。

順太嬪道：“皇後娘娘吉人天相，自是由不得旁人覬覦的。”

莫筱染笑意更濃。她算是看出來，這兩人一唱一和，分明就是在撐她的腰。

正想著要不要客氣地說點什麽，忽聽外面太監高喝：“貴太妃娘娘駕到！”

眾妃起身，順太嬪也慢慢站起。

莫筱染剛要起來，卻是被慈嫻一拉，又穩穩地坐了回去。

太後似是滿不在乎貴太妃的到來，對著莫筱染細細打量，像是方才沒有看夠一般。

這倒是好玩了，莫筱染果斷地坐穩了些。

太妃之稱看似尊重，但到底也只是先皇的妾侍，於皇後而言，太妃和太嬪都是一樣的稱謂。說難聽點，高興的給你半個禮，算是晚輩見了長輩，不高興的，你的禮不全，還能治你的大不敬。

貴太妃可是逍遙王的生母，莫筱染簡直半點臉色也不想留給她。

正好，這後宮裏最粗的大腿帶頭不理她，她怎麽舍得就此錯過這個機會。

殿外有人走進，帶著高貴而逼人的氣勢。

“臣妾參見參見太後娘娘，太後娘娘萬福金安。”貴太妃的聲音雍華。

十足的氣勢倒讓莫筱染覺得，她仿佛才該是太後一般。

慈嫻未出聲，氣氛驟然一頓，莫筱染才聽到貴太妃再次出聲：“參見皇後娘娘，娘娘千歲。”

“起吧。”

慈嫻轉眼看去，莫筱染心底一陣暗爽。

眾妃才道：“臣妾/嬪妾參見貴太妃娘娘。”

貴太妃仍是穩穩道：“起吧。”

倒是能屈能伸的性格，莫筱染想著，順勢轉眼看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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